沈落正要把皮鞋放在鞋柜上的。

  听到这话,手指顿时握紧了皮鞋。

  眼睫毛颤了颤,眼皮垂着的,挡住了沈落眸底波澜无惊的情绪。

  他怎么突然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呢。

  她是真的癌症,还是假的癌症,别人不清楚,他会不清楚吗。

  沈落突然觉得很累很累,她不想跟他玩儿角色扮演,很没意思。

  皮鞋被放置在鞋柜上,沈落弯腰,换上棉拖,把顾轻延当成空气一般,然后转身就踏上了旋转楼梯。

  台阶是用汉白玉做成的,每一块台阶都可以说是价值连城。

  踩在上面,沈落感觉有一股凉气,透着棉拖,往她的身体,往她的四肢蔓延。

  她要回衣帽间换衣服的时候。

  手腕被一只骨骼分明的大手给抓住,他抓她手腕的力气有点大,她不禁拧了眉头。

  抬了眼皮,看着他。

  他一身卡其色的风衣,内里是纯棉衬衫。

  颈间搭配着纯色领带。

  五官沉冷,俊逸。

  风华正茂。

  是她曾经喜欢的模样,是她曾经让他装扮的样子。

  可现在早就物是人非了。

  看再多遍,他都不是她记忆深处的那个男人了。

  沈落现在才悲哀地发现,她或许喜欢的不是顾轻延的真实样子。

  而是她幻想他的样子。

  沈落眨了眨干涩的眸子,她不想再看他了。

  因为看一次,就是提醒她,她曾经的眼光是有过渣。

  她曾经是有多眼瞎。

  垂了眼皮,想从他的束缚里挣脱。

  顾轻延见她对自己那么抗拒,以前的沈落是主动往他怀里贴的,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和他紧紧相依。

  可现在却如此排斥他了?

  顾轻延的剑眉,下意识地皱了下,重复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你到底是真得了癌症,还是假的了癌症?”

  沈落嗤笑。

  她没告诉吗。

  明明都告诉了好多次啊。

  她把她的病历报告给他看了,他不信。

  他逼着她怀孕,她说她得癌症了,不能怀孕,他还是不信。

  现在又来假惺惺地问她,她该怎么回答呢。

  “你觉得我得了,就得了。你觉得我没得,那就没得。”沈落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冷冷淡淡地莞尔一笑。

  顾轻延不知道为什么,看她这个笑,更加窝火。

  他是再关心她啊,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是这样的态度来对他。

  什么叫,他觉得得了就是得了,他觉得没得就是没得。

  “能不能正面回答?”顾轻延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又瞬间消了火。

  叮咚。

  沈落另一只手握着的手机,突然传来信息回复。

  她抬眼,就打开了手机页面。

  顾轻延一把从她手里抢走手机,看了起来。

  她想把手机抢回来,可他把手机举得很高。

  他的个子本来就比她高不少。

  顾轻延的脸色越来越铁青,因为他看到是言墨尘给她回的信息。她问言墨尘,顾轻延有没有欺负他。

  言墨尘让她别担心,说自己已经知道她得癌症的事情了。

  这两人惺惺相惜的样子,哪儿像是朋友呢。

  谁家朋友会这么没有边界感的!

  顾轻延冷着脸,把言墨尘的微信从她手机上删除,而后又把手机塞回她的手里:“沈落,你现在还没和我离婚呢,你都跟言墨尘来往这么密切了?这一次,我只是帮你把他删了,再有下次,被我发现你和他偷偷摸摸的来往,别怪我对他动手。”

  “我现在连交朋友的权力都没有了?”沈落手指死死的,紧紧的握着掌心的手机,盯着他。

  他嗤笑:“他对你没安好心,你离他远点。”

  “你还会读心术?”

  “我也是男人,我会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顾轻延瞪着她,顿时火大。

  这个蠢女人,怎么能这样蠢。

  哪个男人那么无聊,没有所图的话,会那么关心她?

  言墨尘分明是看在她们夫妻感情不和,故意接近她,挑拨离间,想趁机把她拐跑啊。

  然而顾轻延的好心提醒,依然没被她领情。

  她顶嘴道:“你就是个凤凰男,靠利用我才发的家。你也算男人?”

  凤凰男。

  靠利用她发家。

  这些用词,很扎心。

  很讽刺。

  顾轻延气笑了。

  正要和她理论。

  她就头也不回的进入衣帽间,砰的一下衰门。

  一道门,让他把想说的话,想解释的话,统统说不出口了。

  整个晚上,顾轻延都没睡着。

  给她买的绿植浇了水,又给她买的八哥喂了饲料。

  八哥一直在他耳边扯着嗓子喊,说他是王八蛋,说他是白眼狼,说他是混蛋。

  说沈落不喜欢他。

  说沈落讨厌他。

  顾轻延被它整得很烦躁。

  他在沙发上抽了一晚上的烟。

  可是想了一晚上,他都没有想明白,沈落到底有没有得癌症。

  他的心里,像是压了块巨石,沉甸甸的,难以呼吸。

  每个冬天,顾轻延都会感冒。

  这次也不例外。

  一边抽烟,一边咳嗽。

  沈落听到他的咳嗽声,也同样睡不着的。

  如果是以前,知道他感冒了,她肯定第一时间给他买药,爬到他床上给他暖被窝。

  可是现在——

  沈落选择坐在床边,望着窗外,等天亮。

  睡不着,一方面是因为他再咳嗽,打扰了她。

  另一方面,她失眠越来越严重了。

  每天晚上,都很漫长。

  明明身体很困,眼皮都在打架。

  可真躺在床上,她的脑子却异常的清醒。

  曾经的往事,总是在脑海里浮现。

  怎么都消散不掉,愁思如一团没有线头的毛线球,缠绕在心头。

  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很难熬。

  沈落想,没关系的,她也活不了几天了,她闭上眼睛的时候,就能真真正正的休息了。

  她该遭的罪,还没遭完呢。

  所以老天爷不肯给她一个痛快。

  天终于亮了,她木然地拉开床头柜下的抽屉,拿出一瓶没有标签的药瓶,倒出一大把在掌心,摁进唇瓣里。

  硬生生地干咽下去。

  没有喝水。

  无尽的苦涩瞬间麻木了舌头,麻木了整个口腔。

  可能身体难受,心就不难受了。

  推开主卧门,走了出来,看到餐桌上做好了一桌子的营养餐。厨房的门是磨砂的透明玻璃,她能清晰地看到,他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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