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06【官马】

  朱铭身上的毛衣早就烂了,到处都是被刮出的破洞。

  他脱掉毛衣,用宝剑割成数截。然后还剑入鞘,把那些破毛衣条,仔仔细细的裹住剑鞘和剑柄,再拿几根鞋带将其捆扎严实。

  宋代实行严格的刀剑管制,八面汉剑绝对属于违禁物品,不能随便暴露在陌生人面前!

  掩藏好武器,父子俩才循着马叫声,朝着茶场深处走去。

  大概过了十分钟,二人露出失望的表情——那里确实有一匹马,但根本没有人类的踪迹。

  可以看出,马儿的骨架很高大,浑身皮毛呈棕黄色。但是骨瘦嶙峋,根根肋骨都凸显出来,马腹已经整个瘪进去,让朱铭联想到照片里的非洲饥民。

  马首系着一根长长的绳索,绳索乱七八糟缠绕在茶树上。

  以马儿为圆心,周围三四米的区域,茶树和杂草都被吃得光秃秃。估计是能吃的已经被啃光了,马儿急于挣脱束缚,于是乱跑乱跳,导致绳索越缠越短,彻底将其套在一株茶树旁。

  看到来了两个人类,马儿先是惊慌后退半步,随即又摇头晃脑似乎在求助。

  朱铭走近了查看,发现马脖子被勒出道道伤痕。有的伤痕已经结痂,有的伤痕却已溃烂,甚至还有活蛆在伤口翻涌。

  而朱铭表现得彬彬有礼,鞠躬作揖一套下来,似乎还像个读书人。

  方田均税,是王安石变法的核心内容。

  农民们看似随意走路,其实暗暗将父子俩包围,一旦发生意外便可立即围攻。

  为首者是个庄稼汉,似乎三四十岁,又似乎四五十岁,脸上皱纹密布,很难搞清楚年龄。

  最终,煮粥的锅都被刮干净,田二的老婆去洗碗,田三的老婆去给鸡喂食,男人们则坐在院子里继续闲聊。

  为首的庄稼汉终于听明白,邀请他们进村喝水,又好奇打听:“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朱铭又问:“前面多远是县城?”

  就是把短刃和长柄拆开放置,官府查到了便说是农具,遇到争斗就组装成朴刀厮杀。

  朱国祥学着儿子拱手问:“阁下贵姓?”

  野生小动物也遇到许多,但二人不会打猎啊!

  一颗烤红薯下肚,虽然肚子还饿,但朱铭感觉又有力气了,拄剑起身说:“走吧,朱院长。”

  这个举动,把那些农民整不会了。

  朱国祥自我介绍道:“鄙人朱国祥,这是犬子朱铭。”

  在经过前方茶树时,还不忘吃茶叶充饥,这匹马显然是饿坏了。

  “这匹马够瘦的。”庄稼汉有意无意说。

  每隔一段距离,田埂就变得稍宽,宽阔处必然种着桑树。一可采桑养蚕,增加农民收入;二可稳固田埂,防止水土流失;三可避免别人侵田(桑树就是田界,把田埂移了也没用,除非把桑树根都扒掉)。

  朱国祥说:“老规矩,轮流守夜。”

  将缠在马颈的绳索全部割断,朱铭抚摸马儿的鬃毛说:“你就在山里自生自灭,我们带上你可麻烦得很。”

  “这里有字!”朱国祥突然喊。

  听到屋外脚步声走远,朱铭透过门缝观察一阵,确定没人之后才低声说:“这个村子不对劲,咱们刚进村的时候,那些村民的眼神太渗人了。”

  田二回到自己屋,从墙壁取下柴刀,又从床底摸出棍子,将柴刀与棍子接在一起。

  朱铭一巴掌扇过去,制止了想啃油菜的瘦马。

  一旦出现风吹草动,就能迅速引燃。

  “我也觉得有些不对。”朱国祥说。

  “不准乱啃!”

  蔡京上台之后,立即重启方田,说白了就是清查田亩。地方官为了政绩,指着荒山说是旱田,指着河滩说是水田,强行登记在老百姓名下。

  一把朴刀,便组装成型。

  田三笑道:“瘦得皮包骨头了,抢回来你伺候?只能杀了吃肉。”

  二人披荆斩棘苦行十日,全身衣服都破破烂烂,朱国祥更是满脸胡子拉扎。他们还都是短发,像是受了髡刑,又像是下山化缘的和尚。

  于是乎,全国大乱,就连实力不够的地主,都被逼得舍弃家业逃跑。

  这里家家户户藏着兵器,他们跟更上游的小白员外有联系,那小白员外负责打通官府渠道。因此隐藏在山中的茶山,是完全不用交茶税的,采集蒸制成茶叶之后,悉数用于民间走私贸易。

  朱铭扫了一眼灶前的柴禾:“没必要出去,我们就在这里。把门给闩好,一旦发觉不对,直接点火烧屋。等起火了,再开门趁乱冲出去,然后见到房屋就点火。村里每家每户,屋檐下都有柴草,很容易点燃的。他们要是敢乱来,咱们也玩狠的,把村里的房子全给烧光!到时候,村民都去救火了,谁还有闲心追咱们?”

  朱铭握剑踏前,小心翼翼割断绳索,马儿没有任何挣扎,乖乖站在那里配合行动。

  父子俩围着火堆坐下,马儿自己站在旁边吃草。

  其中一人,有意无意瞟向朱铭的肩膀——破毛衣包裹着的宝剑,被朱铭背在身后,剑柄位置从右肩伸出来。

  “远着呢,”田三朝着西边指去,“到西乡县城还有好几十里,你们得坐船过去。江边全是山路,弯弯绕绕,走路怕要两三天。”

  父子俩继续沿着汉水前行,身后多了一匹骨瘦嶙峋的黄骠马跟着。

  信息太少,想不明白。

  饭食是一锅杂粥,居然有大米,但夹着许多糠壳,也不知是舂米没舂干净,还是故意留糠壳杂在里面饱腹。还有不知名的野菜,也囫囵煮在粥里,点缀出绿色倒是挺好看。

  朱国祥看了看马颈伤口处翻涌的白蛆,默默去附近寻找草药。

  还未看到房屋,眼前景色已迥然不同。

  “总算遇到活人了。”朱铭此时很想哭。

  那些农民穿着短衫,随意裹着麻布头巾,胳膊上还束着襻膊,正在辛勤劳作为麦地除草。

  父子俩转身离去,马儿却赖上他们,亦步亦趋的跟着。

  或许是马儿带来好运,这次只走了三个小时,大概在下午四五点钟,居然看到前方升起阵阵炊烟。

  如此粗茶淡饭,父子俩却觉说不出的香,狼吞虎咽吃得跟饿死鬼投胎一般。

  朱国祥重重点头:“烤红薯好吃!”

  “人太多怎么办?把我们堵在厨房里就不好跑了。”朱铭问。

  说干就干,父子俩把稻草、笋衣等易燃柴禾,围着树枝、竹竿等好柴码放。

  田二、田三都有老婆孩子,小女儿才五六岁大,瞪圆双眼好奇的看着陌生人。

  田三说:“这两个外乡人,恐怕不是寻常货色。”

  这家人就几间屋,没有客房,甚至没有柴房。

  自从带来的零食吃完,之后一直以野菜充饥,幸亏中途从黄喉貂手里抢到一头小鹿,否则早就营养不良没劲儿跋涉了。

  田三摇头:“要真是练家子,为了一顿马肉不值当。看他们走不走,要是住两天就走,俺们也犯不着招惹麻烦。过些天又该采茶了,万事都要小心,别闹大了把官府招来。你连夜去山寨,跟众位哥哥们通报一声,把这两个外乡人的事情说道说道。”

  朱铭没有立即动手,而是自言自语道:“如果是北宋,汉水马纲还没形成定制,河湟马一般直接充作边军战马,很少运去更南方的州军郡县。即便要运往开封,也是走潼关过黄河,怎么会走汉水绕路呢?难道我们穿越到了南宋,这匹马是要运往杭州的?”

  朱铭仔细回忆资料,也许是穿越的影响,相关论文竟被迅速想起。他结合线索猜测说:“这是茶马司从河湟一带买来的纲马,先送到秦凤路买马监建档,又经汉水运往开封,作为殿前司的禁军军马使用。这个‘甲’字,是殿前司的编号缩写,押送途中不知出了什么意外,这匹军马胡乱逃到茶场被困住了。”

  滚下山坡时,有红薯被摔破了皮肉,父子俩挑拣受伤严重的,垒土成窑,用烧窑鸡的方式烤红薯。

  朱铭走到马儿的左后方,见其左胯上有烙印,而且足足烙了两处。

  马儿扭头看着他,似乎通晓人性,眼神当中透着一丝哀求。

  又不好意思吃太多,因为粥不够。

  不知不觉,天色尽黑。

  最重要的是,朱铭口音古怪,不知道说的哪里话。

  来到农家小院,田三让浑家取来一瓢水。

  却见夜色之中,田二提着朴刀出门,从西边走出村子,折身进了一处溪谷。

  田三摇头叹息:“前面的茶山,十年前就没人了。恁多好茶树,谁也不敢去采,采了就要给官府交税。茶税还好说,就怕被多点了杂捐和差役。”

  菜是一碗咸菜,挺咸的,吃一口能就着喝半碗粥。

  朱国祥属于体制内的人,行事偏向保守,哪里想得出这种法子,惊得不知如何开口,憋半天只竖起个大拇指:“你……厉害!”

  朱国祥沉默数秒,点头说:“也行。”

  在更远离河岸的地方,山坡下还有些麦田,麦苗郁郁葱葱涨势喜人。

  一直跟到河边,朱铭去清洗陶罐,顺手打了一罐河水,放到马儿的面前。马儿连忙低头喝水,惬意的甩着马尾,已然把朱铭当成主人。

  当吃上香喷喷的烤红薯,他们简直幸福得想要流泪。

  田三便邀请父子俩一起吃饭,朱铭和朱国祥自然却之不恭,他们已经好久没尝到米饭味道。

  朱铭与这匹黄骠马对视,不由心软起来,怎么也无法狠下杀手。他问父亲:“要不放生吧?”

  田二说:“那个年轻后生,背上破布裹着的是兵器,恐怕还是个扎手的练家子。”

  而茶山深处,又有更多人家。

  “锵!”

  父子俩为放火做准备时,田氏兄弟也在堂屋里讨论。

  朱国祥解释道:“前面有废弃的茶山,这畜生被绳子缠在茶树上。我们救它脱困,它就一直跟着。”

  庄稼汉笑道:“倒是通人性。”

  朱铭再问:“有没有集镇?”

  朱铭解下缠绕剑柄的鞋带,拔剑出鞘打算杀马。

  朱国祥左思右想,都没有什么好办法,提议道:“要不我们出去睡,我看屋子侧面的房檐下,堆放着很多柴草,藏在里面不容易找到。如果有人来,我们寻机逃跑。如果没人来,天亮之前我们再回厨房。”

  “既然是军马,私人肯定不能养,”朱国祥吞咽口水,饥肠辘辘道,“干脆杀了吃马肉。”

  “就算不采茶,怎么粮食田也不种了?”朱铭问道。

  在父子俩喝水时,田三有些刻意的打听道:“伱们这是要去哪里?”

  “那匹官马,怕是去年俺们抢剩下的,逃到废茶山被他们遇上了。”田三猜测说。

  麦田当中,隐约能看到几个身影。

  朴刀没有固定制式,模样千奇百怪,是非常灵活自由的DIY武器。

  没等对方说话,朱铭就作揖行礼:“老乡好,我父子二人想讨口水喝。”

  宋代虽然刀具管制严格,不法之徒也有应对方法。

  穿过几块油菜田,已然接近村落,这里大概住着十多户人家。清一色茅草屋,墙体为土石结构,屋顶覆盖茅草遮雨。

  朱国祥有朋友是乐山人,他尽量模仿道:“我们从南方来投奔亲戚,中途遇到山贼,还被山贼戏耍割了头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一路聊天进入村中,朱铭全程无话,悄悄观察旁边几个农民。

  “你是说草市?”田三回答道,“往上走十里地,有一个白市头,平日里买盐就是去那边。”

  田二问道:“要不要抢回来?”

  田三顿时一肚子怨气:“都说有个蔡相公在变法,搞什么方田令。大户的田越方越少,小户的田越方越多。小户活不下去,要么投献做佃户,要么逃去深山里。到第二年,大户也被多多方田,随便划几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为更好的阅读体验,本站章节内容基于百度转码进行转码展示,如有问题请您到源站阅读, 转码声明
高明小说网邀请您进入最专业的小说搜索网站阅读精品日本一线二线三线区别在,精品日本一线二线三线区别在最新章节,精品日本一线二线三线区别在 xbiquges.com
可以使用回车、←→快捷键阅读
开启瀑布流阅读
小说 小说 小说 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