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贾珩视察军器监,为着南下准备诸项事宜之时,南安郡王也正在大张旗鼓地调动京营兵马,整个京城都在为西北的战事忙碌不停。

  大战之前,阴云密布的气氛笼罩整个神京城。

  而江南新政却已风起云涌,高仲平已经率先在江苏州府县中加紧试行一条鞭法,不少官吏派到地方州县,开始清丈田亩,登籍造册。

  但江南之地的士绅,早就怨声载道,暗流涌动。

  终于,汹涌多日的暗流猝然爆发,酿成了一场血案,下乡清丈田亩的江苏常州府下武进县知县赵乐林,以及随从在高庙乡清丈田亩之时与百姓发生冲突,被围攻之后抓捕起来,填坑活埋。

  此事一出,江南官场哗然!

  高仲平将奏疏以六百里加急,递送至京。

  一时间,大汉朝风起云涌,雷霆乍起,比之西北边患,内阁阁臣赵默被斥出内阁,内阁廷议补缺儿还要引起轩然大波。

  堂堂七品知县连同县吏,被暴民活埋,这是多大的事?在某些时候,甚至可以动摇征收皇粮的国策。

  关于一条鞭法以及相关新政的讨论热度,迅速盖过了西北边患!

  西北边患,疥癣之疾,京营出兵以后,弹指可灭。

  但新政受此大挫,一下子将四条新政是否恶政的疑惑,推上了风口浪尖!

  大明宫,含元殿,内书房

  外间风雨如晦,晴朗多日的关中大地下起了一场暴雨,雷鸣电闪,狂风吹动的窗扉哐当哐当发出声响。

  暖阁内书房笼罩在一层冰冷的气氛中,纵是三伏天都能感觉到那股彻骨的寒意。

  崇平帝将手中的奏疏丢在地上,脸上青气郁积,勃然怒道:“反了,反了!”

  戴权在一旁看向雷霆震怒的天子,连忙将头垂下,大气不敢出。

  崇平帝发了一阵火,稍稍平复了心头的烦躁情绪,看向窗外檐瓦上的雨幕,说道:“卫国公呢?”

  戴权小心翼翼道:“回陛下,已经派人去传召了。”

  陛下现在越来越依赖着卫国公。

  崇平帝道:“再去传召。”

  这次要彻底清扫江南的蠹虫、豪强,将彼等一扫而空!

  彼等以为如此就可以抗拒新政,这大汉的天,他们还遮不了!

  此刻,大明宫宫墙之内,雨水哗啦啦从天穹倾倒而下,几个内监撑着雨伞簇拥着一个蟒服少年,向着大明宫而去。

  “国公爷,快点儿,圣上召见得急。”内监的声音在密集的风雨中,显得多少有些小。

  贾珩面色沉静,心头也有些惊讶。

  今日本来是在准备舟船,但没有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

  西北边患还未定,江南新政又起波折,江南的士绅还真是有胆魄,竟敢闹出这么大的事。

  常州府自前明以降就是科举重地,里面出了不少读书人。

  如今的武进县,就有不少士绅势力,县中田亩之数根本难以核对,而常州府又不过是江南两省的缩影。

  贾珩压下心头的思绪,抬眸望向远处的大明宫,步入其间。

  而就在这时,外间的内监步伐匆匆地进入宫中,说道:“圣上,卫国公进宫了。”

  贾珩一身蟒服,冒雨而来,快步进入殿中,朝着那书案之后的中年天子行了一礼,道:“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等非正式场合,还是自称儿臣,显得亲近一些。

  崇平帝道:“子钰平身,江苏之事可曾得知?”

  “父皇,儿臣已经从路上得知,此事实在骇人听闻。”贾珩道。

  崇平帝道:“戴权看座。”

  “谢父皇。”贾珩并未落座,而是沉声说道:“自新政四条一出,江南开始清丈田亩,士绅不想多交税赋,早已对朝廷不满,如今趁着西北边警,彼等方感行此悖逆之举,微臣以为,此事背后有士绅官员之勾结、默许,唯有如此才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换句话说,这帮士绅就是在给朝廷一些颜色瞧瞧。

  除非高仲平祭起屠刀,但会引来更大的反抗。

  崇平帝沉吟说道:“子钰所言不错,这里面定有内外之勾结情状,他们怎么敢,朝廷七品命官,两榜进士出身,竟生生被暴民活埋,简直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贾珩道:“父皇息怒,彼等想来已经拣选出了替罪羊,最近朝堂势必嘈杂再起。”

  不用说,经此一事,朝廷围绕新法的国策,就渐渐蒙上了一层阴影。

  大概就是,朝廷究竟做了什么,才会引起这般的乱子?

  或者对高仲平施策急切的指责,否则江南处处烽火,朝廷西北又在用兵,朝廷钱粮从何而来?

  崇平帝面色凝重,问道:“子钰有何良策?”

  贾珩道:“儿臣当亲赴江南,借查案之机,与高总督一并主持新政事宜。”

  “需得即刻兴大狱!”崇平帝目光阴沉,低声说道。

  贾珩心神一惊,抬眸之间,对上那道压抑着阴冷、凶戾的目光。

  天子这是有多恨?

  或者说,本来以为刚刚打赢了对虏之战,正是意气风发、大刀阔斧之时,结果碰上了这种打脸之事,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从此也可看出天子的一些性情,治政急躁易怒。

  崇平帝沉声道:“子钰,朕今委你以全权,查察江苏一案,推行新政,凡有阻碍新政、敷衍塞责之辈,一律严惩不贷!”

  眼前的少年不仅在兵事一道战功赫赫,更是在政事上,可谓一把倚天神剑,攻势无匹。

  贾珩面色微凝,拱手说道:“父皇放心,儿臣定当竭尽全力。”

  崇平帝道:“子钰,朕要还江南一个朗朗乾坤!”

  贾珩拱手称是。

  崇平帝耳提面命说道:“子钰,江南大政重要尤在西北边患之上,关乎我朝中兴大业,子钰此次南下,要将江南大政放在首要之位,海关总税务司、海师两项还要放在之后。”

  这一条鞭法和火耗归公,摊丁入亩,以他估算可再为大汉延续延续国祚二百载。

  贾珩道:“父皇放心,儿臣醒得厉害,只是海关虽不及一条鞭法,但筹建海关税务总司与海师筹备同样关乎我大汉能否扫平东虏,于海师之事,儿臣自行筹备,但海关税务总司,悉户部职责,儿臣以为户部方面应该派专员负责此事,”

  海关一事,也不太可能再交给内务府了,因为户部穷的叮当响,早就眼巴巴地瞅着海关的进项。

  如果再交给内务府,只怕文官集团都要跳脚。

  崇平帝道:“子钰觉得谁去筹建海关诸事,最为合适?”

  “儿臣举贤不避亲,户部侍郎林如海,先前整饬盐务就以实心任事,干练通达而著称,如以其主领海关税务总司。”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朕也属意林如海,海关每年收关银不少,应将之收揽至国库,补充国家财用。”

  这等税银,崇平此刻也觉得交给内务府不大合适。

  贾珩道:“儿臣此去要将阻碍海贸的海寇清剿一空,收复鸡笼山。”

  “鸡笼山?”崇平帝目光闪了闪,低声道:“可是澎湖以北的东番。”

  贾珩道:“父皇明鉴。”

  崇平帝沉吟道:“朝廷近些年水师兵备废弛,给了彼等盘踞成盗的机会,子钰此去,如果兵力充沛,就收复此地。”

  贾珩拱手应是。

  崇平帝想了想,叮嘱道:“稍后,内阁和军机处会拟旨,加子钰为钦差,总督江、浙、闽、粤五省水师事务,督问新政。”

  待崇平帝耳提面命了不少,贾珩这才告退离去。

  待出了内书房,贾珩立身在廊檐下,不由抬头看向天穹之上的漫天雨丝,此刻,天穹之上阴云密布,大团乌云迅速向着西北方向运动,殿宇影影绰绰紧锁在重重雨雾之中。

  贾珩面色微凝,此刻,一旁的锦衣亲卫李述递上雨伞,说道:“都督。”

  “回去吧。”贾珩点了点头,没有多言,而是向着宫门外行去。

  “咔嚓”一声,天穹之上霹雳一声闪电炸响,顿时“哗啦啦”地暴雨倾盆,宛如天河倒覆,似乎要将入夏以来未下的大雨一下子下完一般。

  而贾珩在一众锦衣府卫的簇拥下沿着宫道而行,出了安顺门,忽而远处传来嘈杂之声。

  似有人告声道:“我等要见圣上,新政四条实乃恶政,需得即刻废黜。”

  贾珩面色淡漠,皱眉问道:“这些嚷嚷闹事的都是什么人?”

  远远看去,粗略估计一下,大约有一二百人,正在与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和锦衣府卫隔着雨幕对峙着。

  因为雨大的正大,视线模糊不清,就有些看不大清一些士子的面孔。

  可能也正是如此,才给了彼等宫门长街之上聚集的胆气。

  李述道:“回都督,是国子监江苏籍的监生和江苏的士子,最近不是因为江南弊案,朝廷再开恩科,不少士子都在京中驿馆逗留盘桓,闻听常州大案,三五成群,聚集在安顺门前的长街上。”

  贾珩皱了皱眉,说道:“锦衣府卫是做什么的,即刻着锦衣缇骑驱逐,在宫禁之外的长街咆哮喧哗,是何道理?”

  这个时候,天子正在盛怒之中,难免会对这些士子降以雷霆手段。

  李述连忙说道:“是。”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安顺门外数百米外正与五城兵马司对峙的士子瞧见了那蟒服少年,高声说道:“那人穿着蟒服,是个大官儿。”

  “我认得,那是卫国公。”

  “是前不久月中大婚娶了公主和郡主那个?”

  “就是他提出的新政四疏,这才多久,就逼得江南民不聊生,酿出民变来。”

  “不止他一个,还有江南的高仲平。”

  一众士子议论纷纷,声音嘈杂,倾盆大雨之中的声音,声音断断续续,有些不大清晰。

  随着时间过去,在贾珩命令下,锦衣府的缇骑大批出动,开始驱散隔离头戴蓑笠、身披蓑衣的众士子,而五城兵马司也开始陆陆续续派出兵丁围拢过来,驱赶士子。

  魏王骑一批高头大马,周身披蓑衣,向那出了安顺宫门的贾珩迎去。

  当魏王听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尝试驱赶士子。

  “子钰。”魏王快步近得马车之前,看向那蟒服少年,目光见着热切和亲近。

  贾珩点了点头道:“魏王殿下,这些士子需得即刻驱赶,不能再任由彼等闹事,如有聚集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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