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初笼,神京城中缇骑四出,而东城也被京营神枢营的三千精骑接管,前前后后围堵了东城坊市、街口。

  而五城兵马司则是全数出动,担负着城中警戒、巡弋之责,执行宵禁。

  此举自然是为了防止一些三河帮帮众,由东城向其他城区窜逃。

  一旦彼辈杀人行凶,对贾珩势必有着影响。

  三河帮核心帮众几百人,再加上其他弟子以及外围,多达万人,如此防范,并不为过。

  东城,安邑坊

  贾珩此刻端坐马上,目光眺望着里面的街道,火把如龙,马蹄飒飒,正是京营的军兵在配合锦衣卫封禁、检抄东城的青楼、赌坊、人伢、酒肆、商铺等属于三河帮的产业,多达三十余家。

  一个个男男女女从青楼中被军卒捆绑、押送而出,塞入囚车,然后在夜色中向着五城兵马司的牢房而去。

  远处偶尔传来零星的喊杀声,但随即很快沉寂无声。

  一旁的蔡权看向贾珩,说道:“大人,此夜过后,东城将为之一清!”

  贾珩沉声道:“不可大意,你让人向车铮传我号令,先协助锦衣府的缇骑,把这些大小头目抓了,再让果勇营的军卒接管渡口,一旦发现漕工闹事,漕粮转运不及,就要即时弹压、接管,对李金柱手下的粮船水手,也要讯问、甄别,凡事涉命案者,拣选、囚禁起来,其他无辜者予以控制、安抚。”

  蔡权在一旁听着,道:“谨遵大人之命。”

  说着,就吩咐着军卒向着果勇营诸部传令。

  此刻果勇营的步卒,也陆续赶到,已前后接管了东城四十二个坊里中的二十一個坊里,真正做到了通衢处必有官军设卡,街道上必有骑卒巡弋。

  如果算上五城兵马司在东城之外,关键路口、交通要道的布控,正是贾珩先前所言的大索全城。

  唯有如此,才能将三河帮堵在东城,方便抓捕,否则一旦散脱开来,遁至长安城,三河帮就成了聚是一坨屎,散是满天蛆,脏水横流,荼毒无穷。

  贾珩面色冷峻,望着寂静的夜空,又对着一旁的蔡权,说道:“李金柱的家宅,也着人封了,方便明日抄检。”

  蔡权应了一声,又是吩咐手下军卒传令。

  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流逝,直到酉时时分,忽地远处响起马蹄踏着地板的细碎声音。

  却是这时,陆敬尧、纪英田二人以及锦衣府的十余位扈从左右的锦衣千户、副千户、百户,带着一大队缇骑,举着燃烧的松油火把,驱马而来。

  彼辈所着飞鱼服之上的兽纹,在彤彤灯火映照下,就有些幽暗、狰狞。

  贾珩冲陆敬尧点了点头,问道:“陆大人,现在对三河帮帮众的抓捕,是什么情况?”

  陆敬尧面无表情,拱手说道:“贾大人,四堂堂主,除潘坚还未落网外,其余如三当家黄卓已被格杀,四当家韩子平、五当家黎九娘,均被活捉!三河帮其他副舵主以上头目,三十九人,被我锦衣府缇骑格杀十五人,剩余皆一网成擒,此外还有三河帮众一百三十二人被格杀,都是这些头目的手下、扈从。”

  至于其他执事头目以及大批弟子,显然还在随京营剿捕。

  贾珩道:“此战,锦衣府功不可没,诸位辛苦了。”

  陆敬尧闻言,面色微动,心头就是一喜,他忙前忙后,就是为了等这句话。

  但是可惜,没有得此人一句陆大人辛苦,哪怕是随口一说,等到事后叙功追过之时,他前些时日的那些错漏,也能遮掩过去。

  贾珩沉声道:“陆大人,你即刻率几位千户,先行拷问一些头目,他们必然对三河帮普通帮众的住址和藏身之地知之甚深,然后分头抓捕,除恶务尽!”

  “记住,宁可错捕三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陆敬尧听着这声音中的凛然、恐怖,面色一整,拱手道:“是,大人。”

  说着,带着四个锦衣卫千户走了。

  贾珩又看向纪英田,炯炯目光带着几分锐利,沉声道:“纪大人,你即刻着人从经历司调集大批文吏、账房,配合五城兵马司的范主簿,以及京营的蔡副千户,对三河帮的财货进行清点,这些不义之财,都要登簿造册,充入国库,上上下下着人盯着!哪一个敢乱伸手,贾某天子剑绝不饶他!”

  纪英田闻言,拱手道:“是,大人。”

  说着,同样领着三个锦衣千户以及缇骑离去。

  贾珩看向一旁的蔡权,道:“蔡副千户,你也带着人去罢。”

  抄检三河帮财货,没有心腹人跟着不行。

  蔡权抱了抱拳,也不多言,也是骑马而去。

  一时间,方才还浩浩荡荡的锦衣府中人,还余几名着飞鱼服的千户、副千户。

  贾珩看向二人,沉声道:“你们二人,各派一队人,往来巡弋,协助将三河帮的几位当家押至五城兵马司,严加看管,等明日本官要讯问他们。”

  帮里有多少产业、银子,还能有谁比几位当家了解更多的吗?

  尤其是四当家韩子平,这位三河帮的会计,对三河帮的财务状况了解甚深。

  可以说,清剿三河帮所得之缴获,都是要充入国库、内帑的,这个钱,他一两都不会妄动!

  不说锦衣府全程跟随,他不好糊弄的问题,就是这本身也是他向文官集团、天子最好的表现机会。

  不说混一个,贾珩恪谨忠贞,可计大事的感观,嗯,也要混一个忠直廉洁,勇于任事的人设。

  “这样一个盘踞东城近十几年之久,各种偷逃税银、捞偏门儿生意,积蓄十数年,抄没之银如没有千儿八百万两,都对不起这般大的阵仗!否则,先前李金柱也不会送我价值百万的财货!”贾珩目光幽烁,思忖着。

  不用说,当丰厚的缴获上交而出,那整个朝野上下都会沸腾!

  名望显赫,一时无两!

  因为连年天灾人祸的陈汉朝廷一年税银,也不过才两千万两左右!

  如是一大笔银子,被他上缴国库,管你什么楚党、浙党、齐党,科道言官,只有“弹冠相庆”的份儿,以往纵使有一些文人相轻的,志大才疏的,眼高手低的……再是看不惯他少年骤登高位,名望卓著,拿着放大镜找他毛病的人,都只能先憋着!

  这就是银子的魔力!

  当然,他也不是全白干,除了青楼赌坊人伢这些偏门儿生意关闭、整顿,一些优质产业,可以在折卖时,着家中人入手一些。

  贾珩而后转身吩咐蔡权去派人知会五城兵马司调集文吏,临时任命范仪为主簿,和锦衣府的人会同抄检。

  目送锦衣府众人离去,贾珩抬头看了看天色,松了一口气。

  三河帮的事,基本可以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对头目鞠问、断谳,这些都是交由京兆衙门的推官去做。

  这样一场大案,推鞠定罪,细究本末,可以说没有几个月,是落不下帷幕的。

  而这段儿时间,恰恰是他整顿五城兵马司,插手果勇营作训、调度等事宜的契机。

  贾珩在心头思量着着下一步的打算。

  夜色渐深,万籁俱静,但轰轰烈烈的搜捕在整个东城一直持续到丑时方止,数百人被送至五城兵马司的囚牢关押。

  而神京城中也是为这股山雨欲来的气势笼罩,不少达官显贵从府中派出仆人讯问情况,只是刚至街口,就被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拦阻,言正在抓捕三河帮一干要犯,不得擅出。

  五城兵马司,司衙内一夜灯火通明,书吏往来憧憧,一个个记载着落网之人的基本情况,分门别类,汇总成卷宗。

  而在贾珩授命之下,五城兵马司、锦衣府经历司派了大量文吏,随着缇骑,清点银子,将查抄的财货贴上封条,登簿造册,一切均是有条不紊。

  ……

  ……

  翌日,五城兵马司

  贾珩一大清早儿就起来,昨晚一直坐镇在五城兵马司,他在寅卯之交时方在官厅中睡了一会儿,行至前厅,刚要命人召见锦衣府以及五城兵马司的众人。

  “大人,曲副千户回来了。”就在这时,外间一个五城兵马司兵丁,神色匆匆禀告说道。

  贾珩面色一愣,道:“曲副千户,快让他进来!”

  曲朗一夜未归,先前和赵毅二人去盯着三河帮二当家潘坚,他昨晚也记挂着,别让掌握密谍力量的潘坚给跑了。

  不多时,曲朗带着两个锦衣卫,大步迈入官厅,面上仍有疲倦之色,身上的衣衫也颇是狼狈,分明一夜未睡。

  近得前来,拱手说道:“大人。”

  贾珩目光在曲朗身后的两个锦衣卫托住的木盒处盘桓了下,鼻翼间嗅到一丝血腥味,就是问道:“曲副千户,二当家潘坚怎么了?”

  “大人,潘坚和雨堂副堂主胡宁头颅都在此处。”曲朗说着,示意两个锦衣卫,将手中的木盒打开。

  贾珩看了一眼头颅,见此松了一口气,说道:“好!此人既除,我们才可高枕无忧。”谷蹃

  曲朗却凝了凝眉,“大人,潘坚其实不是我们斩杀,我们斩杀断后的胡宁,潘坚一个人逃走,就在卑职今晨想要回来复命时,一封带着书信的羽箭射在我们近前,写其人已死在云阳酒楼,然后,卑职就急赴云阳酒楼,将其人尸身带了回来。”

  贾珩闻言,心头一惊,皱皱眉,道:“杀人灭口?锦衣府可有什么动向?”

  难道是齐王?

  可齐王纵然要杀人灭口,也没有必要,因为李金柱还活着,杀一个二当家潘坚有什么用?

  贾珩心头疑窦丛生,总觉得有着一股疑云笼罩着。

  “能够做到这一步的,起码对锦衣府的动向十分了解,在锦衣府中千户以上的锦衣中安插有眼线,如果是齐王,早就通风报信给三河帮、坏我之事了,而且先前锦衣府因为三河帮一事整顿过,也不可能是锦衣府,所以不是齐王……”

  贾珩心头迅速盘算,隐隐有几分猜测,当然也不能确认。

  见贾珩眸光闪烁,面上若有所思,曲朗心头一动,问道:“大人可是有了什么猜测。”

  贾珩沉声道:“不好胡乱猜测,此事也不宜节外生枝,先将三河帮清剿一空再说,曲副千户先和几位兄弟在司衙后堂睡一觉,晌午时,一起用饭。”

  曲朗点了点头,拱手道:“多谢大人体恤。”

  说着,也不多言,带着几个锦衣卫向着司衙后堂去了。

  贾珩则在司衙内坐着,静静等待着各方的消息汇总。

  ……

  ……

  荣国府

  昨晚一场大闹,最后在贾珩的安抚下,荣宁二府的女眷在会芳园用饭、听戏,贾府的老少爷们在偏院中用罢饭,及至傍晚就各自散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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