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着,我去叫人。”

  这句话之后,通常叫不来人。或者就算叫来了,也多是虾兵蟹将,没什么值得说的。

  所以当褚好学祭出这个句式,路人普遍不抱什么期待。

  但是像赵铁柱这样,信誓旦旦说自己等着,结果拍拍屁股就走了……倒也无耻得很罕见。

  “散了吧,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赵铁柱都跑了。”褚好学的太虚好友们,招呼着让众人散去,不忍见这个单纯的小子持续丢丑。

  路人见没什么大戏了,也就各自散场。

  但在这个时候,忽有一种实质性的威压,撼动此方。

  长街尽处,出现一扇厚重古老的石门,气息混沌,刻纹天地至妙——

  福地之门!

  天下有德者而主福地也。

  在太虚幻境,“德”有最直观的体现,每月一次的福地挑战,强者上,弱者下,无非如此。

  福地之门重重推开,走出来一个相貌平平的男子,穿戴却很讲究,眼神也很凶。手中提剑,气势迫人:“哪个是赵铁柱?”

  他落在长街上,毫不遮掩地显露荣名。于头顶跳出一块门匾似的光晕,虚悬于空,随人而走。其中几个道字玄奥非常,辉光显耀——

  “福地四十四桐柏山—南宫傲天。”

  竟是来找赵铁柱麻烦的?

  人们万万没有想到,褚好学真能叫来狠人,还是能够在如今的太虚幻境里占据福地的高手!

  那句“你等着”,在今天革新了一众太虚行者的认知。

  但还没等大家晃过神来,便听得轰隆隆的声响。

  又一座福地之门出现在长街。

  石门自开,走出来一个身穿华丽长袍的年轻男子,眉眼清秀,贵气凌人,摆明也是来给褚好学撑场子的,头顶亦然显出荣名——

  “福地第十丹霞山—灵岳。”

  好家伙!来了个福地排名前十的大高手!

  众所周知,虽然太虚幻境有了飞跃式的发展,参与太虚幻境的修士空前之多,每天都在暴增,几乎囊括现世,福地排名仍不能等同于现世排名。

  因为绝大部分太虚行者,在太虚幻境里都会隐藏现实身份,启用另一套战斗体系。每个人对自己现实身份的重视程度不同,在太虚幻境里的力量表现,自然也有分别。这样就会出现甲在现实里比乙强得多,太虚幻境里的各种荣名排名却远远不如的情况。

  但尽管如此,能够在如此多的太虚行者中脱颖而出,抢占福地排名的,一定是高手中的高手。

  是仅以太虚幻境里未必完整释放的力量表现,都能称名“强神临”的!

  能杀进前十,尤其如此。

  灵岳之名,在太虚幻境何止如雷贯耳?

  相较之下,鸿蒙三剑客的福地排名就要低得多。他们耍贱惯了。尤其不敢暴露现实身份,战斗里颇多束缚,唯恐体现了师承特征。

  比如贾富贵,他为了卡福地排名,给景国修士更多福地资源,肯定不能在头部卡、颈部卡,因为卡在那里景国也上不去几个人。

  他是卡在膝盖部位,占据福地排名五十九的张公洞,每个月优哉游哉的掌控战斗节奏。面对景国之外的挑战者,就“苦战获胜”,面对来自景国的挑战者,就“艰难惜败”。

  事情做得其实是很隐蔽的。

  若不是有人发现比自己弱得多的人爬上去了,写了封举报信,这件事还到不了姜望眼中。

  “这个褚好学到底什么来头?”人群嘈嘈私语,震惊莫名:“一喊就是两个福地强者!”

  有人惊声议论:“于阙的私生子也不过如此了吧?”

  另一人驳斥:“瞎说什么?于真君私生子那么多,他管得过来吗?”

  轰隆隆!

  第三座福地之门降临了。

  嘈语尽碾碎,整条长街鸦雀无声!

  人们只能用目光交换震撼。

  一个面容凶恶的男子推门而出,姿态冷峻,眼神非常凌厉。并不言语,眸光迎面却似刀割,头顶亦然显出荣名——

  “福地第四东仙源—祝不熟。”

  他当然就是那位白玉京贰号劈柴客,一杆薪尽碎柴薪。

  当初白玉京众人响应姜阁老的号召,一起进入太虚幻境,建设太虚。他本来是打算叫“祝不赎”的,后来大家都说太明显了,让他换一个。于是就有了这个冷冷的名字。

  祝不熟的表情是冷酷的,姿态是沉默的,气势是凌厉的。

  围观的人群……是麻木的。

  “排名第四的福地强者都叫出来了,这是哪国的皇太子?也太有排场了一点!”

  “我的天,赵铁柱这回撞上铁板了。南宫傲天、灵岳、祝不熟——”

  但惊声还未结束,又开一座福地门!

  这座福地之门,有极显赫的不同。其它福地之门都是古老的石门,外观基本一致,只在铭文上有细节的差别。这一座却有不朽之金色,带着永恒的辉煌。它像是一座伟大宫殿的门户,轰然开在此间。

  而从殿内走出来的,是一个穿着九凤华服的女子,一句话都不说,便只是站在那里,威仪尽显。金色的荣名闪耀在她头顶,整个鸿蒙空间都响起那淡漠高渺的宣声——

  “福地第一地肺山—黄粱!驾临鸿蒙!”

  看客们面面相觑。

  看客们心潮澎湃。

  看客们简直情绪激荡无法自抑。

  恶名远扬的鸿蒙三剑客,横行霸道的赵铁柱,今日如往日,随机挑衅一个路人,获取愉悦。他挑衅的是一个生瓜蛋子,初出茅庐的小年轻,结果一脚踹上了铜墙铁壁!

  福地第四十四、第十、第四、第一,联袂现身,为褚好学出头。

  这是何等的爽感,何等的大快人心!

  直到这个时候,才有一名英姿飒爽的女子,带着褚好学走进鸿蒙空间:“你听清楚了?赵铁柱说姜阁老在他面前也只能吃屁?”

  褚好学用力点头:“姑,我听得清清楚楚!”

  人群中有人发出‘嘶’声。

  旁边一个斗鸡眼蒜头鼻、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的看客,立即就问道:“兄弟,这人也有来头?”

  他们刚刚拼桌喝过酒,互相算是知道名字,所以前一个嘶声的路人倒也不隐瞒,直接地道:“我认得她,西门看好。在太虚四象修士的荣名争夺里,我输给过她。”

  能够争夺太虚四象修士的荣名,这路人也不简单。

  但斗鸡眼好像并不在乎,只咧开那地包天的嘴,笑道:“西门看好?这名字也太奇怪了吧!”

  “你还叫斗小儿呢,难道就不奇怪?”路人道:“你没发现吗?他们明显是一个地方的,那边还有个南宫傲天呢。”

  斗鸡眼哈哈了两声:“也是!”

  自斗昭洞真之后,他就很少在太虚幻境里出现了,出现也很少嚣张,因为无论怎么演,都没人会相信斗小儿是斗昭了,人家已经是当世真人、太虚阁老!

  他倒也不在乎什么福地排名,一门心思埋头苦练,只求后来居上。

  早就脊开二十三重天,距离比拟洞真的二十四重天只差一步,但这一步他不敢急。二十四重天绝不是他要的终点,他的目标从来都是把斗昭真正打成斗小儿,所以稳了又稳。好不容易在今天成就,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斗小儿重出江湖,重现太虚幻境。

  听说鸿蒙空间里牛鬼蛇神横行,他便进来找事。没想到还有乐子看,也算陶冶情操了!

  那边南宫傲天睥睨四方:“赵铁柱人呢?他不是很凶的吗?怎的只会欺负小朋友,见着大人就躲?哪条河里的王八,这样会缩头!”

  人群响起应声:“早就跑啦!”

  一阵轰笑。

  鸿蒙三剑客贱归贱,怂的时候还没有。这次缩头,难免叫大伙儿高兴。

  但也有人仗义执言——

  “赵铁柱倒不是个缩卵的人,他应该是现实里有事,临时离开太虚幻境去处理了。”

  众人循声看去,看到一个身量极高、戴着一张铸铁面具的男子。

  在太虚幻境里戴面具,倒是有几分脱裤子放屁的稀奇。

  南宫傲天便问:“何以见得?”

  此人的声音很严肃,像是在奏报军情:“以赵铁柱的风格,他就算打不过,也会站出来狠狠对骂,不会躲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刚刚你南宫傲天一来,我就写信让赵铁柱回来这条街,说有事找他。他没复信。我又向他发起论剑台挑战,他那边也没有反应,往常可是随叫随打的。所以我断定,这会儿他肯定不在太虚幻境里,不然不会如此。”

  能够跟赵铁柱通信,还在论剑台切磋过,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

  南宫傲天看着他:“你们是朋友?”

  “算不上,打过几次而已。”这位严肃归严肃,却也是个看戏的,抬手一指,头顶虚悬的荣名亦彰显——

  “福地第三仙磕山—王天覆。”

  作为第三福地的占据者,他来到鸿蒙空间,本该有相匹配的远古青铜门,有宏大宣声,为了看戏而提前关闭了。

  围观群众早已经麻木。

  这场戏到底多少人演,多少人看,台上台下多少高手?今天是高手赶集吗?

  那边祝不熟看过来:“咱们还没打过,切磋一场?”

  王天覆摆了摆手:“下回的吧,我现实里在等人呢。只是顺便来鸿蒙空间看看热闹。”

  换做别人说下回,肯定是后会无期。他却给人一种定好了时间、一定会实现的感觉。于是推开远古青铜门,离开了这里。

  长街上越聚越多的行者们,都是很想看大戏的,可惜那赵铁柱不知所踪,令人叹惋。认识赵铁柱的纷纷给他写飞鹤,热情邀请他回来,可惜私信都石沉大海。

  “有认识赵铁柱的,替我跟他带个话。”名为‘黄粱’的福地第一,环视一周后开口:“背后骂人算不得胆量,欺负小朋友更不是个好习惯。我不管他现实里是谁,不管他在太虚幻境有什么朋友——无论在现实里还是太虚幻境里,我见一次,打一次。他一天不道歉,这句话一天不结束。”

  褚好学站在那里,在满满的安全感之余,更多的是羡慕。他也好想有朝一日,能够这么威风啊。如师父一般耀武天京城,他是不敢想的。但若能和屈姑姑一样在鸿蒙空间唯我独尊,那也是极显耀!

  南宫傲天笑了笑:“也不知这个赵铁柱现实里遇到了什么事,运气这么好,没被我们堵住——不会真碰到姜阁老吧?”

  西门看好看他一眼:“你还真是仁慈。”

  顺带一提,这白玉京里南宫、西门的取名格式,是白掌柜提出来的,他还建议祝唯我在太虚幻境里叫东方逆天,被祝唯我无情拒绝。

  ……

  ……

  带着完颜雄略写的信,姜望横跨北域。自牧国飞往荆国,他没有走官方驿道。他是沿着生死线飞,一边生机盎然,一边苍凉死寂。

  再没有比这更真切的感受了。

  这是一条如此漫长的分界线,它以异常残酷的笔调,把现世这一角冷冽地剖开。

  生与死的分野,文明和荒寂的对立,秩序和混乱的冲突。

  它太清晰,可也太沉重了。多少血色堆沙色,多少残尸沤青草!

  荆牧联军于此已经几千年。

  在荆牧两国还没有诞生的时候,人族驻军在此已经几万年,几十万年。

  追溯更古老的时期,人魔之间的战争,在上古时代就已经开始。而以魔潮的结束,作为上古时代的落幕。

  魔,从未被拔除。

  虽则上古人皇已死,虽则人族为此牺牲的性命数以兆计,人族为此奋斗的时间跨越时代——魔始终就在那“干涸”的尽处。

  饥渴地注视着人类世界。

  数千年来,无论荆牧之间如何龃龉,无论外在形势如何变动,这生死线的防线,两国都未敢轻动。

  当年旸国真正覆灭,就是以末帝撤防海疆为标志。

  霸国失其责,天下共逐之。

  牧国多草原,荆国多山丘。当视野里一望无际的碧色,被零零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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