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之门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

  并无定论。

  好像人们有所觉知,开始观察这个世界的时候,它就存在了。

  人们对此有过诸多猜想,譬如“太古人皇造门说”,譬如“红尘之气自结说”,最后主流的那几个猜想,都被一一证伪。

  就连它是后天的成就,还是先天的造物,至今都无定论。

  持前一个论点的人认为,天意为公,并不会偏袒任何。沧海未曾加盖,边荒未生高墙,虞渊也是来去自如,全凭大军镇守。何以号称最恶之地的祸水,却偏偏镇有一扇红尘之门?

  况且此门之上,人气如此之重。人族可不是生来就主宰现世,不曾是现世宠儿。

  持后一个论点的人认为,时代虽有断绝时,史笔不曾断绝。若为造物,不可能不留痕迹。那万妖之门的源起和经历,整个筑门过程,到它所承受的风风雨雨,一笔一笔,全都记载在历史中。为什么红尘之门的源起,就没有任何痕迹呢?唯其天生地养,还早于太古人皇,是与祸水同源而生,方能解释这一切。

  总之红尘之门就这样存在了,成为进出祸水的唯一门户,也早就被世人所习惯。

  它是一座理所当然的门户,也命中注定般地镇在那里。

  现在,其中响起了一个伟大的声音,自称是姬符仁。

  中央大景帝国的第二任皇帝,景文帝!

  “谥”者,言以益也,一字褒贬。

  谥号是对一个君王的盖棺定论,用以高度概括天子当国期间的功过。

  一般来说,天子去位,也是君王这个身份的死去。就要客观评定君王功业,立谥立牌,并于先代帝王,一起祀在太庙。生者祀名,死者祀灵。这本身即是现世国家体制里,“名”与“器”的一部分。

  像韩殷那般恋栈权位不去,为君超过百年,做太上皇又逾百年,把偌大雍国吸得摇摇欲坠的,也算是少见了。

  他活着的时候还在掌权,还把握朝局,自然无法定论功过。

  有一段时间雍国群臣都对韩殷无限吹捧,请命要给他一个美谥,谥号一出,尘埃落定,也就意味着他永远失去国家权柄、失去国势支持。

  彼时已即位的雍帝韩煦站出来,狠杀一批“居心叵测”的大臣,才止住这场暗涌……

  故而一直到韩殷战死在锁龙关之后,才得定谥立名。

  据传雍帝韩煦极想给自己的生父一个平谥,奈何群臣据理力争,雍帝无奈掩面泣曰:“君不能爱民,朕泣涕于子孙,羞为人子,余生偿国!”

  最后定了个“厉”字。

  把雍厉帝和景文帝放在一起讨论,的确是以浮尘量沧海。

  经纬天地,万邦为宪,帝德运广,道德博闻……方能谥“文”。

  放眼整个天下,近四千年历史,景文帝也是君王之中拔尖的那几个。

  他在景国的威望并不输于景太祖。

  正是在他手中,景国才真正摆脱道门钳制、完成中央集权,成就名实尽符的天下第一帝国。也是他会盟天下,真正确立景国的中央地位,亲手执刀,谈笑间宰割万妖之门后的利益。

  他是帝王中的帝王,霸主中的霸主。

  竟还在世?

  竟能宏声于此红尘之门?

  整座孽海,连涛声都不复再起。仿佛尽都慑服于他的威严。

  孟天海数万丈的道身,就此停滞在空中,不得再升一步。

  此世虽然无限高,此门却是限高处。

  他已经感受到那种极限的压力,已经触碰到这个世界无法宽容的力量。绝巅与超脱之间的距离,他已经看清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他却想起当年在血河上空,同夏襄帝的会面。彼时随行夏帝的,是那个‘六趾儿’,而他还是霍士及。

  夏襄帝说——“大道独行,是斩绝同行者之故。”

  他心中赞许,却只能以霍士及的身份道——“既是大道,何必独行。吾辈治水,志同道合者同行也。”

  霍士及的道身,说着绝对符合霍士及但绝对不符合孟天海的话,究竟是违心还是不违心?有时候他也分不清。

  过往的所有历历在目,五万五千年的人生,有太多深刻的记忆。

  他看到很多很多的风景,最后停留在脑海里,却只是一个背影。一个头戴仙冠,踏破时间长河的背影。

  幸或不幸?

  他抬眼,平静地看着红尘之门:“我生来天骄,曾经站上时代之巅。我也一步踏错,披枷戴锁,苦役五万年。我现在,又再一次走回来,站在你们曾经站到过的位置。我不觉得我幸运,也不觉得我不幸。无论你是姬符仁,又或李沧虎,我只知行我的路。阻我路者,即为我道敌。拦我超脱,我必杀之!”

  景文帝的声音,在红尘之门里响起,也只是直接的一句:“入门来!阻你道者,姬符仁!”

  史书上的人物,发声于现实,有一种跨越时空的宏大交响。

  红尘之门自内而外打开了,像是一个伟大的世界,为现世开辟缝隙。

  门后再不是人们所熟悉的空荡荡的红尘空间,但也没有更多的细节能被注视,门后垂落一道由无数红尘因果线所交织的门帘。

  超脱不入世,踏此门中定生死。

  我不审判你,因为你的道不会再动摇。但我会杀死你,抹掉你的这条道。

  这是来自景文帝的压迫感!

  “我来也!”

  孟天海没有半点犹豫,带着此世的裂绒,一步踏进门中,掀帘而入!

  他的道身高达数万丈,这红尘之门却尽都容纳。

  门帘之后的一切,姜望再也看不清。

  接连开启见闻仙域和乾阳赤瞳,如此加持之下,目仙人都无法看到更多。但他也舍不得移眸,死死盯着那红尘之门的晕影,仿佛能从中看出一点什么动静来。

  斗昭两眼一抹黑,正要扭头,余光瞥见重玄遵和姜望都未动,他便也不动。

  数万丈的道身一步踏空,孽海高穹不免有一种过于空洞的感觉。

  赤色的灭世雷电还在撕扯,孟天海留下的漫天神佛虚影,还烙印在空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几位衍道真君都沉默。

  时间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但还在生长中的莲世,却描述了它的短暂——莲花只开了一瓣。

  莲子世界早就已经一个个的消失,莲华圣界的雏形,也早就体现。血色被洗得干干净净,诸圣时代的伟大构想,正在一步步实现。

  光影朦胧,其间广阔无垠,沧海桑田。外看此世,便只是巨大的、浮陆般的莲花一朵,正在缓缓开放。

  当莲花开了这一瓣,伟大的生机才刚刚流淌出来。空中孟天海所留下的神佛虚影……尽都黯灭!

  就像被吹熄的灯。

  一者死,一者生。

  五万年苦役,未等花开时。

  红尘之门再次关上了,又落回原地,虚悬在玉带海中央。亘古如前,仿佛不曾移动。

  天穹的裂隙已弥合,灭世的雷电已消失。

  仍然是晦暗的天,一望无际的浊流。

  一切都结束了。

  从神话时代存活到现在的孟天海,曾两次站上时代之巅,冲击超脱,在人生的最后,只留下了三个字——

  “我来也。”

  就此一去不回。

  “怎么想也不可能赢的啊,那是景文帝,他就什么也不说地冲过去了……”先开口的,却是季貍。

  一直沉迷在算局中的她,很有些后知后觉。

  她侥幸地在天衍局中看到了某段真意,知晓孟天海其实是诸圣囚徒。此刻又凭借学海的力量,看到了孟天海的谢幕,感受有些复杂。

  雪探花在她怀中,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臂。

  “他没有选择。”陈朴语气莫名:“他只有短暂的自由。要么停在这里等待寿尽,要么走进红尘之门,迎战他的阻道者。”

  孟天海其实是有选择的。他可以继续做他的苦役,助推莲华圣界开辟,成就大世界里不朽的意志。

  司玉安本想这么说。

  但最后还是道:“对,至少在最后这一刻,他已经没有选择。”

  他对孟天海绝无善意,若有机会很想亲手斩下其头颅,但其人最后踏向红尘之门的这一步,他的确看到了亘古如一的意志。

  吴病已淡声道:“这就是他的选择。”

  面对一场超脱的破灭,亲历者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情绪的波澜。唯独这位法家大宗师,还是最初的那个状态。残臂也不影响他的冷肃。

  孟天海一路来的所作所为,造就了今天的结果。

  “诸位前辈,我想问——”在无情的学海浪涛声里,姜望认真地道:“是否每一个走向超脱的存在,最后都会遇到阻道者?”

  斗昭嗤笑一声:“现在问这个是不是太着急了?说得好像你可以——”

  他话锋一转,看向诸位真君:“这正是斗某的疑问。”

  重玄遵漫不经心地看过来,一副‘如有答案,顺便听听也无妨’的姿态。

  陈朴宽容地笑了笑。

  年轻人的朝气,多少让这死寂沉沉的恶莲世界,有了几分生机。

  最后他回答道:“这只取决于每一个人的因果。你们问一个走向超脱的强者,会不会遇到阻道者,就像问你们以后还会不会有敌人一样。这得问你们自己——你们经历了什么,又选择了什么。”

  “其实我知道你们真正的担心是什么,但是不必有此虑。”陈朴道:“如果前辈超脱可以拦截所有的后来者。妖族天庭又怎么会被推翻?”

  他没有嘲笑这些小辈想太远,杞人忧天,而是认真地回答:“路是堵不住的,因为人一定要往前走。”

  这句话极平静,而极有力。

  他看了一眼踏落星光的阮泅,补充道:“以上古人皇后裔轩辕朔为例。齐天子若是不愿卧榻之侧有超脱,就会成为轩辕朔的阻道者。齐天子选择默许,那就不是他的阻道者。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再比如说,庄高羡若未死,若有机会超脱,你会不会拦他?”

  阮泅道:“在当今人族的道德秩序、法律秩序下,人族不可能允许孟天海这样的人超脱。新仇旧恨且不说,他这等人,狂恶无羁,若是走到那一步,变数太多,于人族有害无益。”

  “红尘之门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到底连接哪里?”斗昭问道:“为何它的源起是一片空白?孟天海经营祸水几万年,竟不知此门隐秘么?”

  “正如孟天海所说,时代有时代之隐秘。”陈朴道:“红尘之门应该是超脱者才知的信息。事实上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竟可在此见超脱。祸水不容有失,我们事先做好了所有的筹算,但也只知会有超脱在关键时候出手。至于孟天海知不知晓此门隐秘……他可能有所猜测,可能也一无所知。红尘之门不是重点,重点是一定有人拦他。”

  “所以这是一条注定失败的路。”重玄遵道。

  “没人能允许他成功。我们努力让他的失败变成结局,他努力更改这所谓的‘注定’,先争于诸圣,后争于诸方。最后便是你们所看到的这一切。”陈朴说。

  “方才红尘之门里的战斗是怎样进行的,院长能否描述一下?”姜真人未能窥见此等战斗,心中像有蚂蚁爬。

  “景文帝已经超脱吗?”斗昭问。

  斗昭的太奶奶宋菩提,这时候都已经飞往孽海深处,自去寻云梦舟了。

  钦天监监正阮泅,也凭着星占去找赤州鼎。

  法家大宗师吴病已,一脸的生人勿近。

  剑阁阁主司玉安,则是站得远远的,颇不耐烦地收了昆吾剑。

  唯独陈朴还保持了对年轻人的耐心,认真回答每一个问题……不愧是学院的院长,教书育人的楷模。

  “在今天之前,我只知道景文帝是退位之后,将伟力归于自身,而后重新踏上的超脱路,并不知祂是否成就。现在祂能压下孟天海,想必是成了的。”

  他叹了一声:“你们问超脱的更多消息,问如景文帝这般的存在。其实我也所知寥寥,我隔着可悲的厚障壁,无法理解那个境界。刚才那道红尘隔世帘,我也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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