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做到了么?

  做到了什么?

  南宫灵并没有明说,可凝视着对方空洞的眼眶,以及脸颊上那两道深红色的血痕,钟文脑中的迷雾却渐渐散开,犹如拨云见日,醍醐灌顶。

  原来她没有背叛!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唯有先天灵宝,才能对抗先天灵宝。

  她知道想要得到先天灵宝的认可,需要献祭亿万万人的生命。

  她知道只有我才能够做到这一点。

  她更知道,换作从前那个连女人都没有杀过的我,是万万下不去手的!

  或许,只有亲手杀死一个女人,一个亲近的女人,才能让我的性格发生改变。

  她早已看透了一切!

  所以,她选择让自己,成为那个死在我手中的女人!

  一旦明白了南宫灵的初衷,过往的种种违和感瞬间消失不见,她所做的一切,都不再难以理解。

  望着南宫灵沾染了血痕的憔悴容颜,钟文心中既感动,又苦涩,一时间五味杂陈,感慨万千。

  “南宫姐姐,你……”

  他一句“您受苦了”才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了下去,转而讷讷地问道,“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这个女人的智慧天下无双,灵魂高贵无比。

  她,不需要怜悯!

  “女神的献祭。”南宫灵淡淡一笑,随口吐出四个字。

  “这不是夜江南独有的招数么?”

  钟文瞪大了眼睛,只觉这个答案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忍不住小声嗫嚅道,“想不到南宫姐姐也会。”

  原来神之瞳虽然有着诸多妙用,可在每一个宿主手中,开发出来的招数也是不尽相同。

  譬如这招曾令夜江南多次复活的“女神的献祭”,当初的天璇便未曾习得。

  “夜江南能学会的招数。”

  南宫灵神情不变,轻描淡写地答道,“我凭什么学不会?”

  “说、说的也是。”

  钟文闻言一愣,随即挠了挠头,苦笑着道。

  为何我会疏忽了这一招?

  他脑中不禁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脸上登时流露出迷茫之色。

  是了!

  原来如此!

  不过数个呼吸,钟文便很快回过神来,自己找到了答案。

  无论南宫灵背叛的理由,还是她临死前的请求,都在无形之中传递着一个信息。

  她贪恋生命!

  她畏惧死亡!

  她不愿毁灭!

  这个信号是如此强烈,以至于钟文在潜意识里认为,南宫灵并未开发出那招变态的保命技能。

  南宫姐姐的演技,当真令人无话可说!

  倘若她生在二十一世纪,一旦踏足演艺圈,毫无疑问会站上演员金字塔的顶端。

  不,演员二字,根本不足以形容她的能耐。

  应该叫表演艺术家!

  “你可以放开了么?”

  好容易驱散了脑中的胡思乱想,钟文用余光瞥了一眼被林北踩在脚下的林小蝶,随即眼神一凛,嗓音瞬间变得冷冽如冰。

  “怎么,心疼了?你可以自己来救。”

  始终冷眼旁观的林北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如果做得到的话……”

  “如你所愿!”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耳边忽然想起了钟文的声音。

  刚说“如”字之时,钟文还站在数丈开外,等到“愿”出口之际,两人之间,已是近在咫尺。

  “砰!”

  伴随着一道巨响,钟文的拳头,竟然结结实实地轰在了林北的左脸颊上,整个过程是如此之快,以至于这个所向无敌的上古魔头竟然没能作出丝毫反应。

  不,用“快”这个字,已经无法形容这一拳的速度。

  只因这一拳没有轨迹可循,才刚出手,便已命中。

  这一招,竟似没有过程,也根本不需要时间。

  而这一拳的力量,更是远远超出了林北的想象。

  他只觉脸颊深深凹陷,颅骨几欲断裂,分明有魂力护体,却还是有种脑袋都要爆裂的感觉,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倒飞了出去,竟然冲出海岛,“扑通”一声坠落在海面上,激起水花阵阵。

  看似普普通通的一记直拳,居然打得他横穿了半座海岛,威力当真是恐怖如斯!

  而被他抓在手中的南宫灵和踩在脚下的林小蝶这两位大小美女,也不知何时脱离了掌控,被钟文一手一个抱在怀中。

  “钟文……”

  林小蝶呆呆注视着眼前这张笑嘻嘻的脸庞,琼鼻一皱,泪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转,仿佛下一秒就要放声大哭,尽情宣泄心中的委屈和郁闷。

  “对不住,小蝶,我来晚了。”

  望着少女楚楚可怜的模样,钟文不禁心中一痛,左臂微微用力,将她狠狠抱在怀中,柔声说了一句电影里的经典台词,“让你受苦了。”

  “哇!”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仿佛是压垮少女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再也按捺不住,双臂用力勾住钟文的脖子,将小脸蛋埋在他胸口,嚎啕大哭,声泪俱下。

  “左拥右抱的感觉,可还舒服?”

  躺在他右臂的南宫灵脸上却并没有多少痛苦之色,反而轻笑着打趣道。

  “南宫姐姐……”

  钟文轻轻抚摸着林小蝶柔顺的秀发,目光又一次落在南宫灵空洞的双眸之上,心情颇为复杂地问道,“你、你的眼睛……”

  “一对眼珠子罢了。”

  南宫灵不以为然道,“又不是丢了性命,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可是……”

  面对她的豁达,钟文反倒愈发不习惯。

  “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我毕竟伤害了师父,伤害了柒柒,也伤害了你们所有人。”

  南宫灵伸出白玉般的食指,轻轻置于钟文的双唇之上,“失去双目,就当是一种恕罪吧。”

  钟文浑身一颤,若有所悟,忍不住悲从中来。

  原来演这场戏,最痛苦的人,竟是南宫姐姐自己!

  对宫主姐姐和柒柒她们的每一次伤害,都会十倍百倍地返还在她自己身上。

  这是怎样坚强的一个人?

  这些日子,她又是怎样度过的?

  她之所以要承受这么多,归根究底,都是因为我的懦弱,我的无能,还有我那自以为是的温柔和善良。

  曾听人说,过度的善良,是一种恶。

  从前对这句话没有感觉,如今想来,却是我肤浅了。

  凝视着南宫灵微笑的美丽脸庞,钟文心中充满了愧疚与怜惜,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

  “你不用觉得愧对我。”

  南宫灵两眼不能视物,却似感受到了钟文的情绪,玉指轻轻敲了敲他眉心,淡淡地说道,“没有了神之瞳,对我而言也未必是件坏事。”

  “南宫姐姐,我不是三岁小孩。”钟文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我并不是在安慰你。”

  南宫灵缓缓垂下右臂,似乎气力不足,嗓音愈发轻柔,“你可知道,能够看见未来,有多么无趣,多么累人么?”

  “这……”钟文心头一震,似懂非懂地看着她。

  “我累了。”南宫灵缓缓合上双眸,轻声呢喃道,“也该歇歇了。”

  “不错,你是该歇歇了。”

  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了林北的森冷的嗓音,“你们所有人都该歇歇了,永远地歇下去。”

  钟文抬眼望去,只见天空中不知何时,再次现出老魔白色的身影。

  此时的林北周身闪耀着莹莹白光,散发出浩瀚无匹的恐怖气息,将整座岛屿,乃至整片海域统统笼罩其中,犹如天上战神降临人间,睥睨无敌,令凡间生灵生不出丝毫抵抗之心。

  可若凑近细看,却能发现他的脸颊略微有些凹陷,那本属于萧问剑的鹰钩鼻更是稍稍歪了寸许,令本就阴鸷的容貌更显诡异。

  显然,钟文适才那一拳,多少起到了一些“整容”的效果。

  “小蝶,照顾好南宫姐姐。”

  钟文将南宫灵交到林小蝶手中,轻声嘱咐了一句,随即纵身而起,悬浮在半空之中,与林北遥相对峙,眼神渐渐凌厉,身上散发出一股玄而又玄的气势。

  “虽然不知道你离开的这段时间,究竟做了些什么。”

  林北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视,缓缓说道,“但是我可以感知到,你并没有突破到圣人之上的境界。”

  “不错。”钟文如实答道,“我还没有突破,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境界。”

  “我有混沌钟在手。”

  林北眸中闪过一丝轻蔑之色,“只要你还在圣人境界,就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是么?”

  钟文满不在乎地答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噹!”

  话音刚落,天地间忽然响起一道嘹亮的钟声,荡气回肠,久久不散。

  几乎同时,林北已然化作一道白色虚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钟文所在的方向狠狠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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